第20章 第二十章
初尧闪烁其词，纪言川也不着急，她神色从容，抬手摸上他短发间露出的耳朵，若无其事地顺着耳廓来回抚摩。
耳朵是初尧敏感的地方，他心下一个哆嗦。纪言川温柔的动作让初尧感受到巨大的压迫，齿尖磕着内唇，他看向纪言川的目光在空气中颤动，惴惴不安。
“刚才那些男人里我爸也在，我、我还没有告诉他……我和你的事……”初尧支吾其词，话好不容易说完就惶恐地闭眼，他不想看到纪言川露出丝毫反感和厌恶的神色。
纪言川放落手。
虽然猜到过，但她还是无法让自己在这一刻释然无谓。转念思及自己，根本没有资格去怪罪初尧。各有各的难言之隐，互相见不得光，偷偷摸摸才让人更加心疼。
纪言川说：“把眼睛睁开。”
声音低缓平和，像是有一股魔力舒解初尧的眉头。
初尧瑟缩地掀抬起眼皮，“对不起……”
纪言川微牵嘴角，轻轻摆了摆头。她重新看向被初尧置在小圆凳上的衣物，说道：“这套挺好看的，你要不要试一下？如果不试的话……我们就走吧。”
话音落地，纪言川迈步而出。
人在难过的时候，低落的情绪霸占着大脑。思绪混乱，不知用怎么样的脸色去面对在意的人，所以才匆忙留下一道背影。
她在为自己掩饰。
初尧站在原地，看帘子落下，心也跟着下沉。
傍晚，造物主在天边用晚霞画下一只矫健的飞鸽，绚烂的硕大翅膀横空舒展，羽翅尖颜色融散，与四围的浅蓝色浑然一体。
心情烦忧的时候，最忌讳看见明媚开朗的东西。
纪言川下了车，呼出一口浊气。晚风有些凉，却正好入她心怀。
回到家，廖云茹正在等她。
洗手吃饭，有如寻常。廖云茹却有心事，几番的欲言又止，化作对纪言川的殷勤夹菜。知父莫如女，更别说本就擅长察言观色的纪言川了，不多下便瞧出廖云茹踌躇忐忑，有话想说。她慢慢放下碗筷，叹气道：“爸，有什么你就说吧。”
廖云茹被她吓了一跳，缓过来后又紧张地揪起自己的手指头。这么大年纪的人了，也还是留着这点小动作。
他心纳今晚开口，可事到临头，他又十分胆怯。这个秘密他藏了许久，一直心忧告诉女儿。如果纪言川同意那么皆大欢喜，但如果是反对，那他又该怎办？
终于他硬着头皮，说道：“言川啊，爸爸想过几天介绍一个阿姨给你认识一下……”
纪言川的视线不由飘移向玄关处的地板上，那双拖鞋摆得端端正正，似乎在炫耀着它的一席之地，耀武扬威地。
“你，想清楚了？”纪言川问。
廖云茹想不到她会这样直白。女儿长大了，世故通透，是他想错了。
紧绷的肩膀开始松懈，廖云茹温婉地笑起来，“认识挺久了，想清楚了。”
纪言川低头盯着空了的饭碗，脑袋里一团乱。这种事情她不抗拒，却也谈不上欣然接受。既然廖云茹有自己的想法，那么只要他觉得好，纪言川就不会阻拦。
但是她有一个要求。
“等我见过这个人以后，我希望你能听取一下我的意见。”
廖云茹乍开笑颜，“人小鬼大！好，我呀后天就请她来家里吃饭，顺道让你考察考察，审核不通过的话，咱就不要成了吧？”
话语未断，廖云茹继而又说：“我看中的就是她的人品！”
有多就没见廖云茹眼里翻涌上傲然？胸有成竹的模样，令纪言川不禁莞尔。
“好，后天再见定夺。”
廖云茹得偿所愿，满脸喜色。纪言川看了看他，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。如果一直耽搁下去，会让初尧更加委屈，她想尽己所能带给他幸福，那么前提必定是承认他的存在。一时冲动劲翻腾，纪言川忍不住出口：“爸，我也有件事和你说。”
“嗯？”廖云茹抬眼看她。
不知怎地，又开不了口。
纪言川：“我……”
廖云茹和蔼地注视着她。
“我交……”
座机简单粗暴的电话铃挤破僵寂的空气，像把大刀割断了纪言川所有的痴心妄想。
“应该是你阿姨打来的。”廖云茹急急地跑去接电，她都忘了自己手机在关机充电。
纪言川敛唇，侧头望他，眸色凝重，烦扰不下。
静静地，等廖云茹接完电话回来。
“你刚想跟我说什么？”
纪言川端起收拾好的碗筷和空盘，抛下一句“没什么”，抬步向厨房走去。
夜里纪言川梦见，暴雷一个一个向她砸来，落在她脚边，炸得她体无完肤。
这一觉，她极不踏实。
日子如流水。纪言川见到廖云茹口中的孔善源的时候，着实又闷了声惊雷。
孔善源个头不高，一件整洁无褶的衬衫包裹着她有些发福的身体，微凸的肚腩下圈系着一条黑色的皮带，下半身是条直落落的西裤，脚上一双尖头皮鞋刷得锃亮无比。脸有些黑，相称的五官倒显出年轻时的几分英气。乌亮的眼珠子转转，就闪现精明的光泽。
她在扫见纪言川的一瞬间，不大的眼睛睁得圆溜，惊讶不已。
随后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悄然浮上嘴边。
竟然是她！
那日与自己在大巴车上闲谈的女人。
纪言川突然想起了什么，面色微凌，甚至眯起了眼。
孔善源挤身进门，弯腰把提在手里的礼品盒放置到一旁。廖云茹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几步，“这么早就来啦，我还几个菜没炒好，言川快给阿姨去倒杯水。”
“哈哈，这么客气做什么？”孔善源脱下皮鞋，轻车熟路地趿过拖鞋。
杵在门边的纪言川嗯了声好，倒了杯温水过来，搁放到茶几上。
“阿姨坐。”
孔善源含笑着往沙发上一坐，斜眼瞅了瞅在厨房忙碌的廖云茹，回头对纪言川说，“想不到，你就是云茹的女儿。”
“南浦读书？”
“大二？”
“过节回家？”
“还真是巧啊！”孔善源朗笑道。
纪言川也扯动了嘴皮，老实说：“我也没想到。”
灶火声渐熄，廖云茹端了盘热菜出来，“笑什么呢，这么开心？”
孔善源道：“我就觉得和你女儿很投缘呐！”
廖云茹视线在这两人之间徘徊，他面露喜色，“真的呀。”
廖云茹又进了厨房，食物下锅翻炒声吵闹。孔善源喝了口水，嘴里咂巴一声道：“你爸应该跟你说过，我的来意吧？”
纪言川点头，“我知道。”
孔善源拗下身，十指交互相错地握着，悬在微微趴开的双腿之间。她抬眸，额头皱出几道抬头纹，“我是实验小学的数学老师，家就住在柏青园。我常去你爸那儿买烟，就这么认识了。”
她顿了一下，又说：“我五年前离的婚，现在也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。”
纪言川透过雕着纹路的玻璃门，看了眼廖云茹忙碌的身影。她视线回转，盯着孔善源的黑脸说：“我爸看起来……挺中意你的。”
孔善源老脸一红，“是、是吗？哈哈哈。”
这下孔善源也不拘谨了，她放开了和纪言川聊起来，把自己的基本情况讲得清清楚楚后，话题天南地北地打转。在大巴上，这人的话就多，但也足以见她学识渊博。纪言川对孔善源奠基下了不错的印象。
只是不想孔善源兴头高涨，口不择言，冷不防提起：“诶，你的小男……”
“阿姨！”纪言川倏尔拔高了声音打断她。
纪言川一点都没有忘记，孔善源知道她恋爱的事情。
她若说漏嘴，是纪言川最害怕的。
孔善源为她的喝声一愣，脑子飞快地运转，她小心翼翼地压低嗓音：“你瞒着？”
纪言川噌地站起，正要开口，却听见厨房响动。两人的视线又再次汇聚在搬菜出来的廖云茹身上。
廖云茹回身解下围裙挂上壁勾，她边摆开碗筷，边说：“你们都看什么呢？来，都过来吃饭吧。”
纪言川思及刚才自己的失态，她缓了口气，冷静道：“阿姨，先吃饭吧。”
说着，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孔善源。
廖云茹还在催促，“快点过来吧。”
孔善源心神领会，于是扬起笑，走了过去，纪言川也慢些跟上来。
都是上道的人，无需多费口舌，便形成了默契的约定。
廖云茹替孔善源拉开椅子，孔善源张目对上一桌的好菜，夸奖连连。一顿饭下来，纪言川看得出廖云茹是真的开心，时隔多年，叫人心酸，叫人欣慰。
纪言川心里同时也有了主意。
初尧这两天闷闷不乐，联系纪言川的时候也三言两语，根本找不到以前亲密的感觉。
他好害怕纪言川会不要他！
这天晚上，手机上一个意外的人来联系他。
覃雯邀请他参演《小幸运》的校园情景剧，类似于歌曲的mv性质。
覃雯：很简单的，你只要按剧本演动作就可以，连台词都没有。
初尧还是疑惑：那你为什么找我？
覃雯发了一个托腮的表情：因为你是社长的男人。
纵然对方是调笑，初尧心中还是有点甜。碍于薄脸皮，初尧发去了一串省略号。
覃雯：社长会演那个和你这个角色有对手戏的女生。
初尧恍然大悟：那好，剧本现在有吗？
覃雯发来了一个文件：你先看一下，有问题再找我，拜拜。
初尧：好的，拜拜。
你永远不知道说着中听话语的手机对头究竟是挂着怎样一副神情。
覃雯关掉界面，烦躁地一把将手机抛在床上，人也扑了上去。
身体陷进柔软的大床里，向上弹了两下。
半露的凤眼，结着仇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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