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七章 忏悔
我第一次知道，胡六条的母亲竟然是武汉人。
医院的长椅上，我和他并排坐在一起。
“行了，别他妈哭了，都哭了十几分钟了，有事说事！”我烦躁的想抽烟，但医院不让。
“我妈不行了！”六条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，又是一阵哭声。
在这种地方遇到，我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，忍着耐心，听他说起了他的遭遇。
原来，我入狱后，公司群龙无首，张宇和鞠玉的资格难以服重，英舞和潘南达成同盟，为了在公司有更大的发言权，她挑逗六条，两人稀里糊涂的领了结婚证。虽然结婚了，但却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，英舞看中的，是他的身份，我胡八万的弟弟。
果然，我这个的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经过英舞的装扮，立刻成为了公司的高管。胡六条也终于尝到了成为老板的感觉。
可是，他只是一个傀儡啊。
英舞有事了才会找他，没事了见都不见，当年和他一起“玩花样”的潘南，还有黄山，更是不把他当回事——我已经入狱了，他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。
六条虽然笨，但不傻，他也感觉到了失去了我这课大树，他活的更不如从前了......
几番折腾，他被英舞做局，打发到了武汉担任分公司的总经理。如果他要是个有才华的，在外地另起炉灶也不错，可惜啊，英舞就给了他两千万，两千万能干什么业务？
短短两年，这个集团总部都不清楚的武汉分公司，先是开饭店，后来开酒吧，再后来开连锁小吃部，最后开起了奶茶店！可笑啊，堂堂明珠集团武汉分公司的主要业务，竟然是一个不足五平方米的奶茶小店.......
我出狱前，英舞设法和他离了婚，然后就放置不管了.....
去年明珠国际申请破产，因为武汉分公司的分量实在太轻，负责处置集团的理事会，就将武汉分公司划定为“自营”，算是送给了六条。
其实，这些年来，六条早就想通了，尤其是我入狱之后，他才明白过来，没有了胡八万这个哥哥，他屁都不是。离婚之后，他和母亲在武汉顶着“明珠集团分公司”的牌子，经营着奶茶店倒也不错，直到在母亲染病.......
“阿姨.......现在情况怎么样？”我见他哭的嗓子都沙哑了，就岔开了话题。
“不好，大夫说，基础病太厉害，怕是......”六条似乎找到了一个诉苦的人，话没有说完，又大哭了起来。
我一声叹息，拍了怕他的背。
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，抱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婴儿突然走到了六条面前。
我用脚踢了踢他，他抬头看了看，抹了抹眼泪。
“这是我爱人素素，和我的孩子。”六条腼腆的说。
孩子？
我突然意识到，我该是这个孩子的大伯啊！
“这是我，我大哥。”六条看着他的妻子说到。
“大哥好！”素素一口地道的武汉话。
我搓了搓手，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。
特殊时期，不好握手，我见素素很像让我看看孩子，但我摇了摇手，安全第一，还是算了。
“钱还没有回来？”和我打完了招呼，素素把六条拉到了一边，小声的问。
六条回头看了我一眼，拉着素素往外走了几步，从口袋里取出了几百块钱，然后塞进了她的兜里。
看起来，钱不够，素素似乎想说些什么，但见六条摇头，这就准备走。
“等等！”我心里一动，喊住了素素。
我这次出门，为了办事，带着不少钱，伸手从口袋里摸了一下，刚好有两沓，一沓一万，我取出一沓，塞进了素素的手中。
“给我侄子的见面礼，收着！”我摆起了大伯的身份，让素素把钱收回去。
素素看着那一沓钱，愣了好几秒，又看了看六条，见六条点头，赶紧朝我鞠了个躬，然后就离开了。
“店里好长时间没有开张了，之前供货的上门要债，让你看笑话了。”六条有些不好意思的说，“欠的不多，其实就一两千，要不是我妈住院，我送外卖也挣回来了。”
没啥不好意思的，现在的六条，能如此坦然的和我是这些，我心里其实很高兴的。
“对了，你怎么在这里？”六条突然问我。
“唉，一言难尽啊。”我简单的说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，又说了自出狱后的情况。
“你还是厉害，出狱了还有那些人帮你，随随便便又把煤矿开起来了。”胡六条说到这里，突然忏悔的说，“哥，对不起，我以前不懂事，把你对我的好，当成了......”
我轻轻的拍了拍他。
还有啥可以说的，打断骨头连着筋，到底都是血脉相通的兄弟。
“过去的都过去了，不说了，我不方便去看你妈，你先好好照顾她，等随后，回来吧，好歹你也在煤矿干过，回来帮我。”我说。
胡六条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，突然跪倒在我的面前，抱着我的双膝又嚎啕大哭了起来。
“我是猪啊，我就是一头蠢猪，哥，我对不起你，我把你害进监狱的，我不是人，我不是人.......”
安静的走廊里，传来了他委屈的哭声。
其实，有些事情说开了，就会觉得以前的我们多么可笑。我心里其实一直都有这个弟弟，尤其是我父母双亡后，对亲人的渴望，让我对他充满了感情，要不然，我也不会在最失落的日子里，把红果股份这种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代持。
多年不见，六条似乎变了一个人，说话比以前靠谱多了。
“哥，潘南早就变心了，可以说，他一直都不怀好意，当年他故意事事都让着我，可我其实就是个傀儡，很多大的业务都是他哄着我签字的，而最早知道你去北京的，也是他。”六条恶狠狠的说，“还有那个黄山，早就和潘南勾搭上了，红果，哦不，嫂子就是他故意聘走的，你去了北京，也是他故意安排人让你留在PT的......”
时隔多年，当年很多的疑惑，终于真相大白。
原来我和红果的再见，竟然是这伙人暗中促成的，而他们的用心，现在想想实在可恶。“你进去后，潘南就离开了公司，去了美国，黄山也跟着他去了，好几年没有动静，后来，潘南又突然出现，代表美国一家公司，频繁和集团做生意，我找他叙旧，他也不理我，还说我就是条狗.....”六条说，“那时候我才知道，离开了你，我一文不值。”
虽说知道了内中情况，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，已经于事无补，我算了算时间，想着该去拉东西了，就和六条互换了电话，吩咐他先安心给老人看病，等没事了电话联系，我这几天暂时走不了。
离开了六条，我又去帮了一晚上工，刚回到了宾馆，就接到车队电话，车辆已经出发，半夜到达。
一夜没睡，带着车队去卸了煤，又连夜找地方吃了饭，找了个民宿，把他们安置好了，天亮了。
刚想回去休息一会，六条的电话打来了，他的母亲去世了。
我心里一惊，说不上有什么感觉，但还是赶紧去了医院。
医院里，六条的母亲已经被集中处置，他和老婆孩子坐在台阶上，一副戚戚然的样子。
“事已至此，也无可奈何，阿姨也希望你们一家能好好的。”我安慰到。
“大哥，我昨夜和母亲说了你的事情，母亲让我以后好好跟着你，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，一家人只有抱成了团，才能在这个社会上有立足之地。”六条悲愤的说。
人之将死，其言也善。
如今我胡八万何德何能？六条的母亲到底是聪明了一会，知道兄弟齐心才是道理。
我笑了笑，没有说话，一把把孩子抱了过来。
小孩子没有戴口罩，小脸胖乎乎的，细细的看去，面相很有我们老胡家的传统。
“有名字没？”我问。
“还没呢，刚百天！”六条说。
“可不敢起麻将了，咱哥俩这辈子过得就是一个‘胡’字——糊里糊涂！”我想了想说，“叫天勤吧，胡天勤，天道酬勤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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